旧时农家的副业（2）
在所谓副业中，有一些种类是有稳定的且不错的收益的。比如家乡有芦苇，村中的多数男子都会编芦席。编成席卖，就比芦苇的价钱增加约一倍。席的规格有两种：5×7尺的叫七五席，4×6尺的叫四六席。家乡的席，销往周围许多地方。编席的活也很苦，先将一根苇子用厚刀片破为两半，太粗的还得用另一种器具分为三条或四条。这样破成几半的苇条儿叫做篾，实际上还不是最后形态的篾。这种篾喷水使之湿润后要用青石碌碡将其碾平，碾平后才是可用来编席的篾。苇篾不止用来编席，还可编囤。囤成圆圈状，立起来围着可存放粮食。囤有三石囤、五石囤、七石囤、十石囤、二十石囤等规格。囤又四节成套，使用时一层囤装满后还可往上一层层地续着用。席与囤外，又编一种方形小席状的东西叫“垫格”。垫格是与前面提到的草圈配合起来代替笼来蒸馍的。垫格上可放馍，加一道两层三层连缀在一起的草圈，上面又可放一个垫格。平时人们可用五六层，特殊时可用十多层。编席、囤、垫格时人得蹲着，所编之物置于人脚下；这样整天蹲着是不好受的。编席的人一天到晚得抓紧时间，常常晚上点起灯来折席边，在月光下去碾篾。寒冷的冬天手挨着碌碡几乎将人手冻僵，但还得两个人推一个碌碡来回滚碾，花大半个小时才能碾好第二天所用的篾。编席也是技术活，编席的人被称之为席匠。有时为人家结婚编炕上铺的席，可编出许多花纹图案来，我本家的十爷就是编席的高手，他编的花席，花纹好看，席面又平整光滑。这种席比普通的席价格贵一倍。不能用来编席的细而短的苇子，可做苇箔，俗称箔子。箔子是用细麻绳将苇子串连在一起，盖房时铺在椽上，抹一层泥，上面就可放瓦。打箔子的技术含量低些，人人可为。
周围村里的人，虽无芦苇可编席，但也都有农业种植以外的营生可做，单是贾曲的西边，不出十里之内，就有不少具有特色的手工业。我的外家北寨子及姨家太丰村，千百年来是造纸的地方，每个村子里，都有许多纸坊。编席工具简单，造纸则有许多工具及复杂的大型设备。这里造纸的原料主要是破布鞋之类，那时人们穿的布鞋从底到帮都是棉花作原料的，故用来造纸极好。不过这儿造的纸，主要是祭祀时烧化的纸，能写字的较少。西南方的章宝村，以做祭祀用的香为其传统。还有雷坊村，以做焰火闻名。古时的焰火不是现在高空爆破的焰火，而是燃放时竖起一根高杆，在杆上做许多不同的布置，燃放时会出现许多色彩艳丽的图案，且会有前后不断变化的过程。这种火，就叫做杆火。做焰火的地方自然也做鞭炮，连同周边一些不做焰火的村子，也都做鞭炮。化木村，是我母亲的外家，这里的人会织口袋，这里织的口袋是装粮食用的，装了粮食后直径约一尺粗，三尺多甚至近四尺高，这种形状人扛时方便。这种口袋是用特意纺的甚粗的棉线织的，根本无法用织布机，而是把经线在高于地面半尺高处排好，两端固定拉紧，操作者坐在小凳上，用一些简单的的专用器械来织。在我们西贾曲村北五六里的漫泉河东岸，小时我还见过烧陶盆陶罐的小作坊。
不算什么特色，家乡一带普遍都有的，最典型的是油坊。这种油坊是用油菜籽及棉花籽来榨油的，油坊有大石磨，比磨面的石磨重几倍。油坊的榨油机械有根大梁，几丈长。几乎每个大村子都有油坊。豆腐坊也较多，村里每天都有卖豆腐的在叫卖。做粉条的粉坊少些。但我们村却有一家。烧砖瓦的窑，许多大村都有。当然，古法全是手工操作，这种做法直延续到上世纪六十年代。做砖有个长条状的砖斗子（即模子），成直线是三个砖的格子。人先给每个砖模中用双手投入两大把泥，然后用一个小木条将上面的泥刮去，将多余的泥扔掉。然后双手从两头端着这个斗子，去到场地上，在临近地面的高度，较迅速地将斗子翻转过来，这样三个湿的泥砖坯就平静地躺在了场地上。做瓦要复杂一些，在窑内或者是房内操作，先将在外面和好的泥搬入窑内，然后，将一部分泥筑成一道短泥墙。做瓦的工作台上有转轮，先将泥做成圆筒状的坯。具体操作是，在工作台上能水平转动的粗柱上，套上支撑圆筒的圆形内壳。接下来，用一个像小锯形状的东西，从矮泥墙上割下一层薄厚刚合适的泥片来。这个像小锯的工具，代替锯条的是一根绷紧的钢丝（也许只是铁丝），平面拉过，即切下一层泥片。工人师傅的双手要能轻巧熟练地将这片二尺多长的泥片托起，并将其围在能旋转的壳子（内模）上，然后再用两个器具边转轮边拍打，使泥筒接茬处连接紧密，最后转一周将超过高度的多余的泥切去。这时，副手将这个瓦筒提起，拿到场地上平稳地放下。这时，瓦筒是直立着的，泥瓦筒中的内壳是活动的，操作者将其卸下抽去。做泥坯时，筒内就等距离留有四个细槽，到瓦筒晒得半干时，再用针状物在槽中划一下，划出一道口子；全干后，用双手以适当的力度，将瓦筒拍一下，瓦筒就散开，成为四个瓦片的泥坯。烧制时，将几万件砖瓦的泥坯放置于砖瓦窑中。这种窑不是住人的那种窑洞，而是从丈余高的土崖上方向下挖出一个圆筒形的大坑，再以建房用的土坯做成穹隆形的顶。窑底向崖下方向，朝外挖出烧火的门。窑体内装满砖瓦泥坯后，从下边点火烧，麦秸火、煤炭火都行。烧火约三昼夜，停火，将上边几个烟囱堵死，这叫炝窑。此后从上面再用水灌，这叫饮窑。这样烧出的砖瓦是青灰色的。旧时人们不用红色的砖瓦；若有砖瓦呈红色，会被视为废次品。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，砖的规格流行至今。手工砖与机制砖一般大小。五十年代人称这种规格的砖叫标准砖。以前年代民间建筑常用的砖，家乡人叫其为“磙子砖”，比标准砖稍窄一点儿，但却厚一些。原先还有一种“漂砖”，长宽都大一些，却此标准砖更薄些，是把土坯墙包起来时在外表立起来用的。小时所遇其他更旧更早的砖，都较大；城墙和庙宇的砖，都是很大的砖。除长方形的砖以外，还有方砖。旧房（普通民间住宅）拆下的瓦，大小不一，但都比后来的瓦大，而且也厚（这里指的不是近些年的机制瓦，而是指上面说的手工瓦）。
较富有的家庭开油坊，砖瓦窑，自己人手不够，常也雇工。但一般仍经营农业生产，农忙（收割小麦）时，这些作坊便停工。只要是居住在农村的人，不管多富有，总都经营一些农业生产。也有的富户，直接在小镇甚至县城开办商店。即便这样的人家，仍都一边又经营着农业。农村的富人，进一步发展的途径，一是涉足工商业，再一个是培养子弟读书，步入官场，或至少是家中出个通文墨的人。
